豆耳龙

Sinking with my Atlantic

“天生坏种” 上

  我牵起福宝的手,他不知发生了什么,懵懵懂懂地抬头看着我。我带着他走出卧室,穿过客厅,陷入已经是一团粘稠的楼道。铁锈色的空气里,每个人都好像是青灰色的,闷热而又潮湿的空气被人呼进又呼出,二氧化碳的增加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更加沉重。眼前来来往往,福宝拽了拽我,让我回神。丽姐也在前面回转过了头,不赞同地瞧着我。

  噗呲。是声控灯灭了吗,热闹的楼道似乎一下子沉寂了起来,黑暗像一头巨兽,吞噬了一切,将万事万物吸容为它的子民。是红还是黑,在我眼中的分别已不明朗,眼前的世界开始地转天旋,僵直的双脚开始生根,狠狠地扎进脚下的楼梯,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混凝土。我的须枝在每一份空气中蔓延,那些黑色的、粘稠的空气,包裹着我的躯体。

  噗擦。灯亮了。

  “来人啊!杀人啊!来人啊!灭门啊!”

  1.凶案快讯

  “我去,这么邪?不会又是什么灵异周刊编出来的噱头吧?听起来真是让人脊背发凉。”

  “哇,不是吧,大姐头。也不知上次是谁喊着好怕好怕,结果把我揍个半死,害得我好久不能重返情场。”

  “你还好意思说啊,哪里有人给同事庆祝生日是扮鬼呀,你是庆祝生日还是过万圣节啊?”说着,宝珍卷起手里的档案,狠狠地打向阿诚,边打边骂道:“你不说还好,你一说我越想越气,这么大的人了,每天下班就往夜店钻,你是做了八辈子和尚没见过女人吗,今天这个小咪明天那个阿花,后天又跑去做足疗,你要是这么喜欢女人的话,不如直接去做女人好啦!正好可以让小洪给你介绍个好主刀!”

  阿诚躲避不及,绊在脚凳上,顺势将整个人摔在低矮的沙发上。他坐起来揉了揉脸,向着坐在电脑前事不关己的王平哭诉道:“平平哥哥,人家被暴力女侵害了耶,哥哥都不来安慰安慰妹妹的吗?”宝珍把卷了边的档案捋了捋,放到王平的手里,坐到椅子的扶手上斜身揽过王平的肩,冲着阿诚笑道:“你喊呀小女子,你就算喊破了天也不会有人救你的。”阿诚恨恨地望向宝珍,“徐宝珍,你——”

  阿诚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王平打断了。“你们两个不要打了,林黛玉醉打花和尚的戏码等会演也不迟,不妨先来看看这个。”王平指了指屏幕,示意他们两个。“这是我在当地图书馆的书报系统内找到的,和这则传说有些相似之处。”宝珍看了看上面的内容,眉头微微蹙起。阿诚也明白了意思,看向二人,说道:“所以这不是杜撰——”

  “或许是事实。”

  

  本报今日特讯,昨晚八时,豆耳街十号四栋四楼突然传出一女子凄厉呼声,女子高呼“杀人灭门了!”并伴随着阵阵浓烈臭味和孩童哭声,邻里大惊,遂报警,然警方到达现场后并未发现相关涉案人员,也未曾发现尸体及血迹。据记者了解,事后邻居回忆,此呼救声并非是从某间屋企传出,更像是在楼道中高喊,女子的声音十分年轻,此处为老旧居民区,中老年市民居多,并未见过此年龄段带着孩童的女子入住,此事件终以附近飞车党斗殴结案。

  2.旧楼疑云

  “豆耳街......十号......四栋......应该......是这?”

  站在这栋近似倒塌的旧楼前,宝珍不确定地看向带路的人。“长官,根据档案处的资料,当时出警的位置就是这里。”说话的是一个年轻辅警,十分青涩,有些拘束。“好的,小赵警官,感谢你带路。”王平握了握小赵警官的手,示意他可以回去了。小赵警官激动极了,但又对这栋楼有些怯意,对着三人说道:“长官,这栋楼真的有古怪,你们调查这件事,一定要多加小心。”宝珍拍了拍小赵警官的肩膀,示意他放心,便带着小组踏入了这栋旧楼。

  像大多数的老旧居民楼一样,这些楼的外墙经过数次的翻新重涂,剥落的墙皮层层叠叠,透出不一样的色彩,却都反射着惨白昏暗的光。楼道里的灯早已坏掉——不用说坏了,灯泡都早已不知所踪,空落落的灯座上连着不知从何来的密密麻麻的电线,一只被抛弃的鸟窝孤零零地坐落其上。墙壁上的广告传单与办证刻章,红红黑黑地交织在灰色的墙上,缠绕在裸露的水管上。广告女郎的娇艳面容因着广告纸的折叠而扭曲,白皙的皮肤被尘土覆盖,除了会踩上去让脚下打滑外,再没什么存在的价值。暖烘烘的楼道里泛着酸臭的腐败味,那是堆积在门口的垃圾发酵后的成果。正是下班的时候,可楼道里并没有什么开火的声音,也没有什么回家的人潮。只是三三两两地,有几个人出入,他们行色匆匆,身上带着地铁与公交的尘土污泥,裹挟着汗水和灵魂返回到这个栖身之处。狭窄的楼梯容不下两人同时行进,从幼儿园放学的孩童身后跟随着体态臃肿的阿婆,无知无觉地跳上跳下,三人只能跟在后面缓缓前行。楼梯随着孩童的蹦跳微微振动,抖落下一层尘土,附在光亮的鞋子上。

  到了四层,三人组停了下来,那对祖孙还在向上前行,宝珍望着她们的背影,有些出神。阿诚皱了皱鼻子,有些嫌弃地用手纸捂住口鼻,“这里的卫生条件也有些太差了吧,这么老旧的楼不是早就该拆了。”“那也要看有没有钱拆喽,市中心那栋烂尾楼,三十多年了不也没人碰吗。”宝珍收回了思绪,不在意地说道。“阿平,有发现什么吗?”王平收起了手上的罗盘,摇了摇头。“那就奇怪了,磁场没问题,这里也没什么怪东西,怎么就会出现这种事情?”“说不定是当年那个警司疑神疑鬼呢?又或者是这么多年过去,小鬼变大鬼,大鬼变老鬼,老鬼正好嘎嘣死了呢?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,少办两件公又不会扣薪资。”说着,阿诚就抬脚向楼下走去。一位拄着拐杖,拎着纸盒的老婆婆正好与阿诚相对,阿诚一惊,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说道:“老婆婆,我没听见你的声音,没吓到你吧。”老婆婆腾出把着栏杆的左手,向着几人摆了摆手,示意没事。宝珍见状上前,接过了老婆婆手里的纸箱,“老婆婆,您住在几楼呀,我们把您送过去。”阿诚和王平也急忙上前搀扶阿婆,“是啊老婆婆,我们几个也没什么事,我们送您过去。”老婆婆指了指楼上,“快到啦,六楼,不用帮。”

  不由得老婆婆拒绝,三人将其送上了楼。老婆婆颤巍巍地掏出钥匙,要请三人进屋吃点心。王平拽了拽宝珍的袖子,示意她答应,三人跟着老婆婆进了屋。

  屋子不大,带着老人久居的杂乱和灰尘。但看得出来,老人年轻时应该很爱干净,东西放的整整齐齐;递给他们的拖鞋也是自家钩针钩出来的;饭桌上铺着自家缝制的桌布,边上坠着几朵布条做的小花;电灯的开关上也做了小罩子,点缀着同样粉红的小花。老婆婆颤巍巍地端起老旧的暖瓶,拔开木塞要往放了茶叶的陶瓷杯里倒水,宝珍连忙接过,倒好了四个杯子。糕点带着塑料袋放在碟子里,是老式的传统糕点,味道咸甜,带着地方特色。

  “你们是来找人的吗?我在这住了几十年了,没见过你们。”“算是吧老婆婆,我们是一个社团,专门调查都市传说的,我们听说这里以前有过灵异事件,就想来看看。”“是啊是啊老婆婆,你都在这里住了这么久,应该会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吧。”说着,阿诚就掏出了新闻的复印件,放在老婆婆面前。老婆婆没有看,只是瞧了瞧几个人,缓缓地说道:“我很久没见过她了。”“所以,您是认得她喽?”老婆婆点了点头。“那您能和我们讲讲她的故事吗?”宝珍紧紧地盯着老婆婆,生怕老婆婆拒绝。“好,我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话了,和你们这群后生仔讲讲也无妨。”

  3.老婆婆的故事

  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仔的时候,四楼三室的老住户刚刚搬离不久。她同她的姊妹一起搬着行李入住,大概是夏天吧,你也知道,这里的节气一向不大明朗。我瞧着她穿了一条藏蓝的牛津布裙,脚上着一双短靴,身形不大纤瘦,长得倒是白白净净,忙得满头是汗。她的生活好似不大规律,有时我能听到她下了晚班——你们也知道,我这个年纪的人,最不需要的就是睡眠,感知最灵敏的时候就是在这深夜里。但有时候我也会一连几天瞧不见这女仔,我想她或许是遇着了什么人,离开了吧。这样也好,这破房子,除了我们这些老骨头以外,哪里还有人住,年轻人还是回自己的地方好,住得舒服,又免得大家互相打扰。

  至于那个孩子,说实话,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。我第一次见他时,就已经好大,四、五岁的样子,跟在那女仔身后。虽然还没有读书,但是性格很乖,常常抱着女仔喊妈妈,要妈妈抱。那女仔一开始不大理会,可能是觉得孩子有些吵闹,找了她的姊妹来,不知她的姊妹说了些什么,只是在道别时在楼道里说了句:“毕竟是你的儿子,对他好点没坏处。”或许是姊妹的劝谏起了效果,又或者是她自己早已想通只是缺少一个理由,她和孩子的互动多了起来,我也常常能听到两人的笑声。我们楼里的这些老家伙们都觉得很开心,像我们这些老骨头,能看到小孩子都是很疼惜的。就连以前住在楼下的飞车党都好爱这个小孩,别看他平时瞧着吓人,但是也有很温柔的一面,没过几年他也搬走了,据说是在更富裕的地方找了个空缺,游手好闲了那么多年,终于算是有了个好生活。

  至于你们说的那件事,我想是她突然发了疯跑掉罢了。在那之前她就不大正常了一段时间,每天叫嚷着有人要害她,我们怎么安慰都没有用,后来就出了那件事。唉,小孩子可怜啊,也不知道跟着这样的妈妈,活着得要多么艰难。

  4.五福星

  三人离开了居民楼,坐在副驾上,王平看着手表若有所思。阿诚把身子向前倾了倾,冲着驾驶位的两个人问道:“你们觉得刚才那婆婆的话可信吗?我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,不过这种近乎于要三不管的老城区,想找着个当年的老住户还真是难。”“不难。”阿诚眼睛一亮,瞧着宝珍,“你是说那个?”“就是你想的那个。”

  辖区分局。

  “小赵警官,我们想重新查阅当年的资料。”小赵警官连忙起身,“那我现在就把档案调出来。”“不用,”宝珍连忙拦住他,“我们想要你的记录分析,你愿意给我们看看吗?”“距我们所知,地角论坛上的几篇分析贴都是出自你手,写的非常好。但我想,你分析的东西应该比发布的要多,对吗?”王平慢悠悠地翻出收藏的贴文。小赵警官涨红了脸,用力点了点头,磕磕巴巴地说:“是......是我写的,没想到长官这么喜欢,我很荣幸!我这就找出来!”

  宝珍三人细细阅读了小赵警官最新的一篇未完成分析,突然宝珍疑惑地皱起眉,指着一处问道:“五福星案?”小赵警官急忙凑上前,看着文档里在“至今尚未发现与该案联系的其他线索”这行文字的右面,出现了一个批注,上面写着四个字:五福星案。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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